伴随着“哗哗”声,南昌西动车所西南一隅的15米深井内,黑色污水翻搅涌动,泛起星点白色泡沫。每天,为高铁洗车、吸污产生的120余吨废水,流经所内28条综合管沟和一条真空管道,汇入井中。
一群平均年龄26.5岁的动车组机械师,头戴防护面罩,背着氧气瓶,身着黑色橡胶“水服”,在井下脏臭难闻的粪污水中,检修维护设备。他们自嘲是15米深井下的“粪青”。
南昌西动车所位于南昌市郊区,2014年7月,在江西省首条高速铁路沪昆高铁开通时建成。厂区远离市区,靠近乡村农田。为保护生态环境,动车所建设时,就设计了大大小小24个污水处理井,构成了一套完善的污水处理系统。
今年30岁的副工长肖野,穿戴好安全绳索,与工友合力掀开10多公斤重的水泥盖板,一股刺鼻的臭味立刻窜了出来。
“污井里的水,经过了‘三级厌氧’处理。”肖野说,污水入井前,会经过专业设备进行净化、沉淀和过滤处理,但即便如此,随着天气转暖,污水气味也愈发刺鼻,每次下井,都要经历前所未有的“感官冲击”。
沿垂挂的井壁“悬”梯而下,井内墙壁潮湿斑驳,布满青苔。左腿蹬,右腿弓,脚底踩实,肖野先爬下12节铁梯台阶,来到井下第一层——宽度不足一米的检修平台,工友杨旭紧跟其后。检修平台泥泞不堪,稍不留神就会滑倒,去年冬天下井,杨旭没站稳,一屁股坐在了冰冷粘稠的湿泥里。
井下,肖野和杨旭紧挨着,点亮头灯,深一脚、浅一脚地穿过检修平台,再向下走28个台阶,来到15米深的井底部。脚刚在水中踩稳,一个个黑色气泡就“咕嘟咕嘟”蹿上水面,臭味随之扑面而来。
班组中年龄最小的职工李名腾,至今还记得第一次下井作业时的情景。那天,当他“全副武装”手脚并用地向下爬时,明显感觉到双腿在打颤,后脑勺的血管也在“突突”地跳动。李名腾忍受着胃里“翻江倒海”般的感觉,站在污水中,勉强拧开了几个阀门,就“逃命”似的爬回井口。“汗水夹杂着臭味,糊在身上,特别难受,那天我回家洗了好几遍澡,但总感觉洗不掉那股味儿。”
“你,我,身体,ok!”背着12公斤重的氧气瓶,套着笨重的防护服,杨旭站在齐腰深的污水中,向肖野比划了几个手势,示意可以开始工作。井下交流不便,需要沟通时,他们就用手语示意,时间长了,工友之间便有了一套默契的“原创手语”。
“手感”,是肖野挂在嘴边最多的词。整个动车所有几十个水泵、上百个水阀,大部分都藏在污水井里。水下的设备故障,肉眼无法看到,只能“以指代眼”去查找,“手感”是关键。
为了练好“手指功”,肖野下了一番苦功夫。休班时,他常把闲置的水泵、水阀和管道等故障零部件,放进洗手间的水槽内,闭着眼,通过手指按压螺纹、扣距、齿形等印痕,模拟水下作业,一练就是几个小时,直到每个指头都被水泡得皱皱巴巴,“触感”都消失了,才肯罢手。
在肖野心中,虽然这份工作常年与粪水作伴,“但这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”。他觉得,高铁是祖国的“动脉”,青山绿水的环境更需要保护,“我们就算再辛苦,也要把它做下去”。在设备班组工作的8年里,肖野共下污水处理井作业88次、处理故障179处。
除了井下作业,肖野所在的南昌西动车所设备班组,还承担着整个动车所车库内200多种生产生活设备的检修任务,小到吸尘器,大到起重机。
工长冯璐璐是工区里“钥匙最多”的人。每天,他都要带着100多把钥匙,巡视检查动车所内的各类设备。每次巡线检修,路该怎么走、人员如何分配、需带哪些零件和设备,点滴细节都刻在冯璐璐的脑子里。
“我们就像动车所里的‘大管家’,灯灭了,水不通了,我们都要立即处理。”冯璐璐说,不论是深夜,还是恶劣天气,只要有故障,他们都要第一时间赶赴现场抢修。因为太忙,工作服一穿就是两个多月,“油亮油亮的”。
冯璐璐的儿子和动车所“同龄”。2013年,冯璐璐来到了这里,那一年,他的儿子出生。沪昆高铁(江西段)开通前后整整一年,冯璐璐没有休过一个完整的周末,忙的时候,一天工作超过13个小时。
冯璐璐几乎是在视频中看着儿子长大,从喃喃自语到会喊“爸爸妈妈”,从蹒跚学步到进入学堂。冯璐璐记得住手中100多把钥匙对应的设备,却经常记不住妻子的生日、儿子的班级,甚至自己的手机号码。这些年,他和工友们日夜精心呵护着动车所的每一个角落,把最好的青春年华都融进了这里。
高铁技术日新月异,维修设备也在向智能化发展。冯璐璐说,今后他们还要学习更多新技术,“每个岗位都很重要,我们的工作别人看不见,但是我不后悔,成为‘幕后英雄’也很有成就感”。
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陈卓琼 来源:中国青年报